战友阿三

我有一个好战友，名字不太好听，叫赵长三。我习惯叫他阿三。

阿三属马，和我年龄不差上下。他性格豪放，乐于助人，耿直无私，倾囊相助。如果你跟他交朋友，确实胜过兄弟。

那是70年代末，我和他一起当兵，并在一个新兵连。开始他普通话讲得不太利索，常常闹出笑话。有一天早上，我去帮厨，没拿水壶打开水。他吃完饭回来，立即把我的水壶灌得满满的。我忙完事情回来后，他笑眯眯地对我说：“水开，水开，放在你的床头上。”开始，我没有听懂他说话的意思，没有在意，只是一笑了之就走了。待我回到宿舍时，才发现他给我灌满了开水，好不感激。还有一次，我从训练场归来，满身汗水，口苦得十分难忍，便去军人服务社买了一斤白糖。给钱时，才发现少了一毛钱，怎么也找不着。正在我为难之时，突然阿三从背后送上一张票子，并不断地说：“钱毛，钱毛，给，给！”这时我才明白，阿三常常把一些名词掉过来说，虽然好笑，但他心灵美丽，使人感到他常常给人一股暖流。没过几天，我三姐来信说，小外甥女得了重病，要我买点白糖寄回去。当时，我一个月只有六元钱津贴费。为了搞好自己的学习，我买了不少书。阿三知道我这个情况后，悄悄地到通讯员那里了解到我姐的地址。第二天，他又是缝布袋，又是上邮局，硬是帮我寄去了5斤白糖。我姐收到白糖后，写信给我才知道有人替我寄了白糖回去了。一打听，是阿三干的。于是，我要到连队领导那里讲讲这事，以便表扬阿三一下。可阿三拼命拉住我的衣服，不让我去领导那里。他说如果这样做，就会让人把他的动机看偏。

新兵连训练结束后，我们各奔东西。他被分配到汽车连开汽车去了，我被分配到团报道组当报道员。临别时，我对他依依不舍。从不流泪的我，此时，眼泪漱漱地往下掉。他背着背包上车时，我真诚地祝他交好运，希望他以后在部队提个干部，好光宗耀祖。可他说，他不是当军官的料，当几年兵回去后，开个小饭店，因为他有一手过硬的烹调技术。

分别后不久，他被分到驻韶关的汽车连。在连队，他到了广州、汕头、长沙、武汉和郑州执行运输任务。每到一个大城市，每逢吃饭或休息的时间，他总惦记我要买书的事情。有一次，他为了帮我买到一册散文集，竟跑遍了13个大小书店。事后听他排长说，为了这本散文集，他竟忘记了吃中饭。买好后，又给我寄来，并说对不起我，叫我等了好久。收到他寄来的书以后，我反复地读，反复地看，反复捉摸写散文的技巧。于今，我已陆陆续续地写起散文来了，有些在报刊上发表还受到读者的好评。至今想来，真是得益于阿三帮我买的散文集了。可令我感到有愧的是，对阿三我从来就没有给他什么回报。有一次，在团部见着他，我想了半天，没有什么给他，便只好请他吃饭。可他说，别这样做，把钱留着以后买书用。我听后，心里感到热乎乎的。暗地里想：知我者，真阿三也！

事情来得太突然了。1978年底，广西边境情况突变，刹时乌云密布，战火就要立即燃烧。这时，我从团报道组下到阿三所在的连队搞战地报道。为了能采访到很多情况，我向连队领导建议，能不能让我坐在阿三的车上。连队领导同意了我的请求。自此，我们形影不离。为了保证我有足够的精力写好稿子，阿三把我关照得无微不至，白天给我打饭，中午和晚上帮我提背包；稿子写好后，还主动提出来帮我抄稿子；晚上，睡在汽车大厢里，他还手拿蜡烛照明为我写稿；稿子抄正后，他还主动替我送到驻地附近的邮箱里。连队到达A地后，我们已是两天没有吃饭。阿三把车上的一个苹果送给我，要我赶快吃。我看到阿三疲惫的身子，又把苹果转给了阿三。阿三回到车上，看到苹果没动，此时他红着脸，说我不够朋友，给东西不吃。说完又把苹果放到我的手里。这时，我心里明白，也非常清楚，于是，又把苹果塞到阿三的手里。此时，他像一头发怒的雄狮咆哮起来，张口大骂不停。对阿三的骂，我不但不在意，相反更觉得阿三的纯朴和厚道，更觉得战场上的友谊比什么时候都珍贵的道理。此时，我一边想一边流泪了，一流泪更感到战友情谊的可贵，更感到战友情深似海，如果我在此时把苹果吃了，就不是一个人，而是一个贪婪的动物。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，我只好把这只苹果切成两半，每人分一块，两人都吃到。当时，我记得非常清楚，两人都是含着眼泪吃完这只苹果的。

吃完苹果后，车子离开A地向B地进发。一路上开始还顺利，没想到行驶不到5公里，汽车后轮被钉子扎破了。我们赶快下车卸轮胎，装备胎。正在上镙帽的时候，突然我们的上空“呜、呜”地作响，等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，阿三一把把我推到旁边的水沟里，“轰”的一声巨响，一颗炮弹在我们身边炸响。等烟雾散尽之后，我从水沟爬起来，一看阿三，倒在血泊中，不省人事。我立即把他扶上车，赶快往前线医院送去。经过三天三夜的抢救，他终于醒来了。还没睁开眼，就问护士，“阿菊还好吗？”我在他床前听到这话时，忍不住地哭了，一头扑在他的床前，久久没有抬头。

阿三的伤治好后留下了终身的残疾。第3年，组织上决定他退伍回乡。他二话没说，卷起背包走了。我送他到车站。临别时，他嘱咐我在部队安心干，并能经常在报纸上看到我的大作。